本文提出“编辑族谱序言等文献也要重视标点工作”这一命题，并非捕风捉影，小题大作，而是现实生活与时代的需求，也是广大族众和读者的强烈呼声。因此，我们在编辑族谱中对标点这项工作要十分重视，认真对待，决不能马马虎虎，掉以轻心。现提出这个问题，与诸位同仁探讨。

一、 文章无标点的弊端

现举两个例子说明：

第一个例子：在历史上由于作者在撰写文章时，本人不作句读标志，使得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献典籍有一部分在今天阅读和点校时，碰到不少困难，甚至一筹莫展。例如唐代李延寿（约609-679）在《北史·铁勒传》中写了这么一段记载：

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山据谷往往不绝独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伊吾之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则有契弊薄落职乙咥苏婆那曷乌护纥骨也咥於尼护等胜兵可二万金山西南有薛延陀咥勒儿+槃达契等一万余兵康国北傍阿得水则有诃咥曷截拨忽比干具海曷比悉何嵯苏拨也未谒达等有三万许兵得嶷海东西有苏路羯三素咽篾促萨勿等诸姓八千余拂苏东则有恩屈阿兰北褥九离伏嗢昏等近二万人北海南则都波等虽姓氏各别总谓为铁勒。

上述这段文字记载了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姓氏或部族名称，除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斯结、都波等名号可在其他史籍中能找到参证外，多数不能辨别出来。当年作者撰文后万万想不到因为不加句读符号，才给后人留下一篇难以破译的“天书”。

第二个例子，记得读初中时，老师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人在大路旁造了一栋房屋，过往行人常在屋角小便，有时牲口也来这里拉粪，污秽不堪。为了维护环境卫生，房主就在墙壁上贴了“安民告示”：

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小便

“安民告示”贴出后，在屋角便溺的人更多了。房主深感惊诧，便出来制止。行路人却争辩说：“这里明明写着‘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小便’，你为什么要来骂我们呢？”房主说：“我写的是‘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小便’。”双方争持不下。

上述第一件事，假设当年作者在撰写《北史·铁勒传》时，加上了句读符号，就不会造成后人阅读的困难，留下难解之谜案。第二件事，如果房主在“安民告示”上加了标点，也不会造成误会或有意曲解。这些均说明了使用标点符号的重要性。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组长李一氓先生曾强调，除了影印之外，“要求所有出版的古籍，都要加以标点。”笔者认为这也包括今天搜集和整理出版的族谱序言等历史文献。20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有的在新编族谱中收录的序言和历史文献仍然没有标点，或者错误标点，让读者难以理解文义。有的人不予重视标点工作，认为那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这种认识是与前进的步伐极不合拍的，给广大族人和读者造成阅读障碍，从而也降低了谱牒的研究价值和使用价值。这个问题应当引起谱牒界的关注。

二、标点错误不可忽视

本一轮新编族谱，既狠抓了源流、世系图录、人物事迹、文化等部类的编写，又重视对序言、凡例、源流考辨、祠庙祖墓志铭、名篇佳作、历代诗词等有关历史文献的挖掘、抢救、编辑和出版工作，成绩十分可观。

从序言类来说，各谱局对这项工作是很关注的，少则收录几篇，一般的一、二十篇，多的达五、六十篇。有的甚至汇集了数百篇，编辑出版了专辑（卷）。在这些序言中，既有本族历代宗贤撰写的大量名篇，其中还包括明崇祯、清康熙、光绪年间韩国的罗州、长兴、海州等地吴氏族谱序言数篇，颇有史料价值。还有其他姓氏名人和政要也为吴谱写了赠序（又叫“客序”），很有价值。如有糜豹（东汉恒帝时吴郡太守）、于志宁（唐太宗时官侍中，监修国史）、欧阳修（北宋副宰相，撰《新唐书》）、薛居正（宋太祖时任参知政事，撰《五代史》）、朱熹（南宋理学大师）、刘伯温（明初“开国第一文臣”）、宋濂（明初礼部主事，主修《元史》）等，以及近现代梁启超（著名思想家、史学家）、熊希龄（袁世凯时任国务总理）、郑文礼（法国巴黎大学法学博士、浙江高等法院院长）、陈布雷（国民政府委员，有“文胆”之称）等数十篇佳作。总之，这些序言是列祖列宗和有关人士辛勤汗水与聪明才智的结晶，是家谱中的精华篇章，是他们奉献给后人一笔极为宝贵的精神财富。当今正值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历史时期，如果我们认真研读这些珍贵的序文，将会在多方面获得受益。但遗憾的是：一些族谱中收录的序文在标点方面错误不少。现举几例：

例一：某县吴氏延陵族谱序中言：

孟子亦谓太王居邠，狄人侵之，去邠於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此太王迁国以图存也。

如此断句，这段文字的大意是：孟子（向藤文公）又讲到过去周太王古公亶父从邠迁岐山周原的历史。那时狄人常来侵犯，劫货掳掠。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牺牲，古公率族人在梁山城离开邠地，在岐山下定居。这就是太王迁徙国家、谋图生存发展的原因。但是经过认真思索，又翻阅《孟子·梁惠王》，就会感到这样的断句不妥。1“去邠”：“去”动词，当离开讲，即离开古公继公刘创业之邠地。因此应在“邠”字之后加逗号，表示语气停顿。2“於梁山”：“於”为同音错字，正之为“逾”，动词，翻越，即翻越梁山。3“梁山邑”：“邑”，一般作城市、国家、国都等名词用，又作县的别称。但这里的“邑”作动词用，指古公在岐山下周原建筑城池，定居下来。故应在“邑”字之前加逗号，“邑”字是连续下句，即为“邑於岐山之下居焉”。弄清古公从邠迁岐山周原的史实，参考《孟子》，纠正错字，重新标号为：

孟子亦谓太王居邠，狄人侵之，去邠，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此太王迁国以图存也。

例二：某续修吴氏族谱序记载：

洪武廿四年册报万一，图民籍基业未成，户役烦难。洪武廿九年仍迁回银溪暂住，长子讳子明，公号梅轩，聿修祖德，大振家风。永乐十二年复回西阳，附登原籍，永世不易，承税乐耕荷。祖宗种德久矣，幸生长子志忠公，训弟志惠公号雪峰读书生员贡生，正统七年册报为里长，惠公始修族谱。

按以上断句来读，觉得文理不通，把记述的事物弄得七零八落，不知所云：1“万一图”，即户口册，将“万一”与“图”拆开，分别隶属于上下句，文意无法理解，故逗号应在“图”字之后。2“承税乐耕荷”后的句号应当去掉，改在“耕”字之后加逗号。“荷”字与下一句相连，意思才通顺。“荷”作“承受”解释，“种德”即“积德”之意。在读懂全文之后，重新标点为：

洪武廿四年，（二世祖吉正公）册报万一图，民籍基业未成，户役烦难。洪武廿九年，仍回银溪暂住。长子讳子明公，号梅轩，聿修祖德，大振家风。永乐十二年，复回西阳，附归原籍，永世不易，承税乐耕，荷祖宗种德久矣。幸生长子志忠公；训弟志惠公，号雷峰，读书生员、贡士，正统七年册报里长。惠公始修族谱。

如果我们再翻阅几篇序文，还会发现一些问题：其一，在序文中多次出现的书名有：尚书尧典、书、诗大雅绵、大雅皇矣、易、易经、周礼、礼、传、尔雅、世本、论语泰伯篇、吴越春秋、史记、汉书、百官志、氏族志、隋书经籍志、百家姓氏、通鉴等书名。以《诗经·大雅·皇矣》为例，按要求上述这些书名都应当标上书名号，可是文中绝大多数没有标点符号。其二，人名、地名和各种事物专用名词标点错误。如某某吴氏族谱转载了其他族谱序言不少，未加校核，其中有“于公志，宁有言不惟牒，以不遗其同宗之人而又相勉于为仁”之句。查阅古今资料，均无于公志其人。其实这句话讲的是历史名人于志宁（588-665），唐初为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太宗时官侍中，监修国史。贞观二年（639），于志宁曾为吴氏二修族谱写了一篇有历史价值的好序。如果编者翻阅该谱前几页载于志宁序文，又查查历史人物资料，就不会把于志宁这个人名拆开，成了笑话。其三，一些族谱编者对来稿不加校勘，或是不假思索，信手标点，造成失误。如某谱序文中载：“由于大宗小宗之制，废敬宗收族之意，衰亲疏，无以相辑，谱牒有所不详。”又如某谱序载：“遹念吴氏总谱宗之诸翁修於宋蒙菴诸翁，续於元芪卿翁，续於国初，世靡录者又百数十年於兹矣。”由于标点不妥，读了令人费解，不知说什么。

三、新编族谱要切实做好标点工作

从上述情况看来，新编族谱收录的序文等历史典籍在标点方面，确实存在着不少问题，如果任其泛滥，以讹传讹，误导族人和读者，谱牒界人士岂能等闲视之？

回顾历史，昔日学子在读书时就很重视句读。古人云：“学识如何，观点书”1。就是说，看一个人的学问如何，从他圈点的文章（断句）中便可知道。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当今使用的新式标点符号是很科学的，不仅能起到断句的作用，而且还能表达语气和感****彩。已经使用了数十年，为广大群众所通用。眼下，除了影印珍品典籍外，凡出版的读物都有标点。国务院古籍规划小组组长李一氓多次说过：“标点是一种基础性的工作。”他又说：“标点，总的要求是适当的分段，恰当的应用逗号、句号、顿号、分号和冒号这些符号来断句”。“古文一标点，文义就清楚了”，“一分段，提行另起，理路就清楚了。”因此李老强调：“要求所有出版的古籍，都要加以标点”2。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教授说：“严格意义的‘整理’，只包括三种工作：标点、校勘、注释”。他又说：现在整理出版古籍，“标点是非有不可的（除非是影印），所以说标点是整理古籍的第一关”3。

谱牒界对标点工作，有安徽省怀宁县《怀宁崇让堂吴氏宗谱》主编吴怀宁和其他一些地区的编委会根据整理出版文献典籍的基本原理，摈弃了那种归宗“来稿即是，照刊不误，不搞校勘，任其自然，文责自负”的错误认识，克服举手成谱书、急功近利的心理，以严肃认真和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对待历史上保存下来的珍贵序文、人物传记和其他文献，在标点、校勘和注释方面下了苦功夫，取得了显著成绩，为新编族谱开了一个好头。他们的修谱经验得修谱同仁重视。

从上世纪80年代掀起的民间修谱热潮，一浪高过一浪，至今未衰。当前正向广度进军，更重要的是向纵深发展，一大批族谱已经完成或正在完成，还有的在筹划第二轮修谱，或者对已修之谱进行修订再版。古人说：“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笔者深信，在认真总结20多年来修谱经验的基础上，加强学习，提高认识，今后修谱一定能够重视标点工作，把一部又一部的好谱书奉献给广大族人和其他读者，这就是本文的写作目的。 

注释：

1 （唐）李匡乂《资暇集》卷上引稷下谚。见《四库全书·子部一五六杂家》850-14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2 李一氓《古籍点校疑误汇录·序》，中华书局1990年8月版；周同林《李一氓先生的古籍整理思想》，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1年4月版。

     3 吕叔湘《古籍整理的第一关》，载《出版工作》，1983年第4期。

    2008年4月于“中国（无锡）吴文化节”期间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