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口是清水江畔拥有八百年开发史的一座古镇。提起镇上的“滑豆腐”、“酸汤鱼”两样风味小吃,其鲜嫩的美味人们无不津津乐道,交口称赞。镇外有一个能停泊数十条大船的新码头,从早到晚,捕鱼的,旅游的,运货的,以及上下跑客运的舟船在江面上往来穿梭,络绎不绝。镇上有四座纵横交错的大桥,四通八达的交通把一处处古迹、一幅幅改革开放的喜人画面连结在一起,使玲珑典雅而又充满现代生活气息的新街老巷,朝朝暮暮,车水马龙,不分昼夜。
然而,当你静静地伫立在历经沧桑的远口老街古巷,把惊喜羡慕的目光投向白墙青瓦气派十足的吴氏家祠,聚焦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家族宫殿的一刹那,在熙来攘去的饮食男女的喧闹声和不绝于耳的拍岸江涛声中,仿佛时光倒流,一曲悠远、粗犷、雄浑、高亢的放排歌,伴随着浩浩荡荡的八百年文脉穿越时空隧道汹涌而来,大张旗鼓地向世人展示远口及其上游的区域品牌——木材以及明清以来发生在这个地域的轰轰烈烈气壮山河的木商文化。
《辞海》关于口是这样解释:“出入通过的地方。如关口;港口。”古往今来,清水江都是贵州出入湖南的重要黄金水道,远口位于清水江下游,正好在远洞河与清水江交汇处,滨水而居,土壤肥沃,加上清水江得天独厚的航运便利,很早就有人到此落户居住,将其开辟成村寨。及至明朝,长江中下游的木商纷纷前来远口采办“皇木”,由于人口不断增长,万历二十五年天柱建县之时,远口已发育成为天柱境内的三大集镇之一,并且在远口下游的鸬鹚设立镇远巡检司、清江镇,还在鸬鹚对岸设置新民镇。我曾查阅过天柱的陈、吴、蒋三姓族谱,得知北宋末年便有一个名叫陈启万的江西德安县人氏,携妻带子迁徙到远口新团。到南宋理宗宝佑五年,也就是公元1257年,又有江西人氏蒋朝祥徙居远洞蒋思寨开基创业。同一时期,还有江西籍官员大理寺丞吴盛,为权贵所不容,遂与妻子彭氏携子吴八郎举家西迁,避居远口老寨,开基创业。
陈、吴、蒋三姓族人千里迢迢来到远口,行程不可谓不远。因此我私下推测,“远口”顾名思义就是最远的关口或水码头市口。但是我不敢断定,于是我给在远口土生土长今年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吴才俊先生打电话,想当面请教他远口这个地名的来历,可惜因吴老不在家电话联系不上。我只好独自一人顺着鹅卵石花阶路,前去观瞻远口老桥头的吴氏总祠。这座徽式建筑修建于清朝末年,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其规模和装饰可以和皇宫媲美。牌楼高耸,祠宇辉煌,门前石狮拱卫,殿内供奉先祖吴哲、吴盛石雕像,梁上悬抗日将领吴绍周亲笔题写的匾额“至德克昌”;墙壁上塑满了神态各异的浮雕彩绘,有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历史典故,有花草虫鱼,飞禽走兽,动静相宜,栩栩如生,令人心荡神驰,拍案叫绝。
听说街坊说,除了吴氏总祠,远口还有“延陵书院”、“两湖会馆”、“江西会馆”、“贵州会馆”、“宝庆会馆”、“衡阳会馆”以及民国三年(1914年)建立的天柱县远口分县县衙遗址。我顿时来了兴趣,准备亲自登门逐个拜访。我走到街上,喜出望外地见到了吴才俊老先生。吴老最近腰部扭伤,拄着拐杖,出院步行回远洞老家疗养。我俩就站在街边交谈,吴老把延陵书院及各个会馆的具体方位告诉了我。寻着吴老指点的方向,我在远口老寨唐家园(镇卫生院)附近首先找到了“延陵书院”遗址。据说书院创建于清朝康熙年间,创始人是吴盛的后裔吴万年,为了鼓励族中子弟上学读书,他捐田60亩,每年收租作为师生经费开支。书院原址在远洞金刚山,道光年间天柱知县俞汝本札吴姓族人吴正海重修于唐家园,讲堂悬贵州巡抚贺长龄赐的“咏烈颂芬”匾额,砌墙的砖每一块都刻有“延陵”两颗字。后来修建远口卫生院,这些砖的外面都贴上了瓷砖,如今看不见字迹了。
五个会馆之中,除了位于城墙街的宝庆会馆,其余四个会馆均已名存实亡,没有任何痕迹。而且宝庆会馆三十多年前已遭火灾烧毁,仅残存一段10多米长的青石台阶、一堵因潮湿而长满绿苔的土墙、三个残破的础石和几块断裂的青石门框。从劫后余生的高大础石,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它当年的规模和气势。住在隔壁的一个老乡告诉我,这些磉墩有多大立在上面的柱子就有多大,宝庆会馆的房子是五个会馆中最漂亮的一幢,柱子上挂有楹联,梁上还有匾额,全部是名人题写的,可惜被火烧掉了!
宝庆会馆东墙外即是天柱县远口分县遗址,县衙已经荡然无存,在老百姓新建的楼房之前,有一口名为“太平缸”的防火池,由四块方石构成,石板正面有两行字迹,被人用水泥涂抹过,但“民国”二字仍清晰可辨。沧桑几度,岁月无痕,这就是历史的残酷无情。然而,远口的文脉却代代相传,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