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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吴歌概观
吴歌源流小议
吴地音乐之成就
吴歌在古代之发展
吴歌在近代之研究
吴歌之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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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吴歌概观】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这一首是大诗人李白创作的脍炙人口的《子夜吴歌》,是文人创作吴歌的一个典范。
所谓吴歌,又称吴声歌曲。是指江苏南部、浙江西部,井包括上海在内的整个长江三角洲用吴语演唱的山歌、小调、号子等民歌。以民间口头演唱方式表演,口语化的演唱是其艺术表现的基本方式。吴歌是徒歌,在没有任何乐器伴奏的情况下吟唱。
吴歌,包括“歌”和“谣”两部分。“歌”一般说就是“唱山歌”,也包括一些俗曲之类;“谣”就是通常说的“顺口溜”。从内容来看,吴歌既包括情歌,又包括劳动歌、时政歌、仪式歌、儿歌等。
吴歌里又有“命啸”,“吴声”,“游曲”,“半折”,“六变”,“八解”六类音乐,其中后类是汉代以来有的。此外还有“神弦曲”,这是当地的民间祭祀乐歌。“吴声”中有一种依据旧曲而创新的编曲手法,称之为“变”。
从其音乐形式来看,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篇幅不长的短歌,一类是长篇叙事歌。短歌,又称“歌头”,包括山歌、时调小曲和劳动号子。委婉的吴侬短语,加之曼丽甜润的曲调,使吴歌带有江南水乡特有的清丽柔和风味。长篇叙事吴歌,又称“闹头”,是在短歌的基础上,经过人们的口头再创作,加以生发、延续、充实、完善而逐渐发展而来的。吴地人民以种植水稻为主,每当农忙时节,劳动强度大,时间长,为了消除疲劳,常常将一个有名有姓有地点有情节的事物编成山歌在田野里唱,故有“真山歌,假曲子”的说法。
自古以来,都会用委婉清丽、温柔敦厚、含蓄缠绵、隐喻曲折来概括吴歌的特点。区别于北方民歌的热烈奔放、率直坦荡、豪情粗犷、高亢雄壮。吴歌具有浓厚的水文化特点,和耸立的高山,宽阔的草原不同,它如涓涓流水一般,清新亮丽,一波三折,柔韧而含情脉脉,和吴侬软语有相同的格调,有其独特的民间艺术魅力。
吴歌和历代文人编著的诗、词、歌、赋不同,是下层人民创造的口头文学,是具有浓厚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的民间文学韵文。吴歌生动地记录了江南农民和下层人民的生活史,吴地河网密集,城乡交通主要靠木船,乘坐在舱中的旅客,为了消除寂寞,也编一些耳闻目睹的奇闻运用山歌形式来演唱。民歌手们通过辛勤的劳动,把埋藏在泥土里的珍珠挖掘出来,使它们重现异彩。
【吴歌源流】
关于吴歌的起源,近代学者顾颉刚认为 “不会比《诗经》更迟”。但为什么在诗经中,有“鲁风”、“齐风”……却没有“吴风”呢?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妨先一起回顾一个美丽的传说:
据说,在殷商末年,西周古公的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为了让贤给他们的三弟季历,一起从西岐南奔至当时的荆蛮之地、现在的江南地区,共同建立的勾吴古国,也就是吴国的前身。吴泰伯到江南定居后,主动与土著居民结好,并和当地人一样剪短了头发,身上画了花纹,表示与周族划清界限,并把中原地区的先进科技文化和农业生产经验传授给“荆蛮部落”。在传播文化方面,泰伯和当地人一起“以石为纸、以炭为笔、以歌为教”,教育孩子们写字、读书、唱歌。历史上聚居在岐山之下、渭水之滨的周族,是一个能文善歌的族群。泰伯把周族的诗歌和当地原有的蛮歌、土谣相融合,独创了“吴歌”,此后又吸收越、楚、齐等地文化精髓,培育成具有水乡特色、独放异彩的“句吴文化”,从而构成了中华文化中极为重要的一脉——吴文化。现在,梅村附近的“泰伯歌舞墩”,就是当年他在那里传唱吴歌的地方。因此,无锡民间千百年来一直奉他为“山歌老祖”。
当时泰伯、仲雍到达的地方,旧称荆蛮之地,是南方诸越居住之地。泰伯反客为主之后,就形成了一个新的族群——吴人。之后,勾吴之地建立吴国,吴国以南的越族也建立了越国,而与吴越相邻的则是楚国。因而,虽然有别的意见说,吴歌可能来源于越地民歌,或者来源于北方,但都可以用“泰伯歌舞”的传说加以调和。
实际上,《诗经》中不但没有“吴风”,还没有“越风”、“楚风”。有的是所谓的“吴歈”(歈通愉)、“越吟”“楚歌”。如果翻开晚于《诗经》成书的文学化“楚歌”集——《楚辞》,会发现《楚辞》的语言风格几乎与《诗经》完全不一样。由此我们可以猜测,《诗经》所收录的都是“泛西周文化圈”里诗歌,而吴越、荆楚之地的诗歌,因为语文习惯的差异,而被排除在外了。
战国吴越之争的时代,吴国曾战败越国,越后来又灭了吴。吴、越两国均在江南接土邻境,“习俗同,言语通”,“同音共律”,因此吴歈、越吟是基本相同的。楚破越后,吴、越之地大部分为楚所占,称为“吴楚”或“荆吴”。因此,这段历史时期的吴歌,很难用现在的区域划分来说明。不是有人说“四面楚歌”,应当是“四面吴歌”吗?虽然项羽的时代已非吴楚之时,但楚歌、吴歌也一定不像我们现在划分得如此清楚。
【吴地音乐之成就】
《诗经》中没有“吴风”,一方面固然是“吴歈”的语文习惯于中原不尽一致,另一方面也确实说明吴歈在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可以说,中原在《诗经》一事上,还是傲视吴文化的。然而同样是“五经”的文本,“春秋”却提及了一件有关吴地音乐成就的非常重要的事。事见《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九年》的“吴季札观乐”一节,原文不再录出,现就文意略作分析。
季札,春秋末期吴国公子,比孔子年长二十多岁,时人将他们并称为“南季北孔”。季札是吴王寿梦的第四子,因为贤能。吴王寿梦有意传位给他,但季札却学先祖泰伯、仲雍一再让位,故有“小泰伯”之称。该文所述的正是季札第二次让位,被封延陵之后,出访诸国时的一段经历。季札造访鲁国时,请观周乐,鲁国展示天下礼乐,季札在观赏礼乐之时,每一段都给出了精彩而恰当评论。古时诗、乐、舞三位一体,季札观周乐,综论风雅颂,固然是诗歌;而所歌所舞,也可以说是诗。季札的评论着重于政治兴衰。《论语·阳货》中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指引发生命美感、诗意与兴味;“观”则可兼观时政之得失,体察万事万物,并观照人生自然;“群”是指了解交友处眾之道,并能扩大生命境界;“怨”则包括一切喜怒哀惧爱恶欲等自我情、志之表露,具有情感之涤清、净化的作用。季札的评论除了阐明了世代之升降,还是古代最有系统之具体诗评。
季札观天下礼乐,而发表评论,先概论诗风,再品评格调,然后上溯其思潮,下究其遗韵,成就了壮观而精微的诗史观,启发了包括孔子在内的无数大家,影响了后世诗风,可以说是中国文艺评论,尤其是诗歌、礼乐评论的开山之祖。
吴地前有泰伯为山歌老祖,后有季札为诗歌礼乐评论之祖,继往开来,蔚为大观。
【吴歌在古代之发展】
吴歌最为著名的短歌是以“子夜”为题而作的《子夜歌》,相传为晋代一个名叫子夜的女子所作。歌如:
长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想闻欢唤声,虚应空中诺!
又如: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顺便插一句,此歌意境,在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春图中常有描绘,特别突出美人之长发。又如《子夜四时歌》: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唐代诗人李白显然对《子夜歌》颇为喜欢,他还曾特意模仿“子夜歌”创作了脍炙人口的《子夜吴歌》,全诗如下: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另外,李白的诗句中提到吴歌的不在少数,下面列出一些耳熟能详的诗句:
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犹衔半边日。
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
动君心,冀君赏,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全唐诗》中,直接提到“吴歌”者18处,其中:
孙逖、祖咏、常建、韩愈、杜牧、许浑、李商隐、温庭筠、刘兼各1处,罗隐2处,而李白一人独占7处!
可见李白对吴歌情有独钟,非其他诗人可比。这一现象如何解释,也许尚待高贤──不知搞唐代文学史的专家是否已经提出过解释?
当年宋人编《乐府诗集》,就有“吴声歌曲”,其中《子夜歌》。当然,和后来收集到的吴歌相比,上面这些歌谣可能已经经过文人的改写润色。
到了明代,吴中“山歌”就有更接近口语的文本流传下来了,比如冯梦龙编的《山歌》中:
吃娘打得哭哀哀,索性教郎夜夜来。汗衫累子鏖糟拼得洗,连底湖胶打不开。
结识私情像象棋,棋逢对手费心机……姐道郎呀,你摊出子将军头要捉我做个塞杀将,小阿奴奴也有个踏车形势两逼车。
后面一首采用了民歌中常见的“素谜荤猜”之法,如将末两句之“谜底”直白说出,那就不成体统了。
这些歌词要用吴语吟诵,方能传神,经文人笔录下来,如以普通话读之,韵味要损失几成,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二十世纪学者所收集整理的吴歌,依然只能如此,比如王翼之辑《吴歌乙集》中:
日落西山渐渐黄,画眉笼挂拉(拉,在也)北纱窗,画眉笼里无食难过夜,小奴奴房中无郎勿进房。
天上星多月勿明,河里鱼多水勿清,京里兵多要反乱,姐妮房中郎多要乱心。
所谓吴歌,鼎尝一脔,豹窥一斑,大致上的光景也就不难推想了。
【吴歌在近代之研究】
时间推移到近代,在学者文人中,竟然挂起了一阵“吴歌热”——顾颉刚、刘复、鲁迅、周作人这样的人物亲自出手收集;更有蔡元培“登高一呼”,号召学者们从事收集工作!
鲁迅早在1913年就主张收集民间歌谣,周作人则动手收集越中儿歌,但他们的努力没有多少效果,直到蔡元培和北大介入,此事才有转机。1918年2月1日的《北京大学日刊》上,刊登了校长蔡元培的启事,号召全校教职员工和学生一起帮助收集民间歌谣;还刊登了刘复起草的《北京大学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简章》。不到半年,即征集到一千二百余首,并从这年5月20日起,每天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发表一首。
北大这番收集民间歌谣的举动,颇使当时一些守旧人士痛心疾首。据顾颉刚回忆,许多守旧的教授和学生们叹息道:“北大是最高学府,《日刊》是庄严公报,哪能让这种“不入流品”的东西来玷污它!”
一位前清进士更是义愤填膺:“可惜蔡孑民也是翰院出身,如今真领着一般年青人胡闹起来了!放着先王的大经大法不讲,竟把孩子们胡喷出来的……东西,在国立大学中,专门研究起来了!”
然而,学者们则对这种“胡闹”乐此不疲。
顾颉刚1918年爱妻病逝,因悲哀过度而得神经衰弱之症,只得在家休养。他每天收到《北京大学日刊》,看见上面的歌谣,决定尝试“把这种怡情适性的东西来伴我的寂寞”。他是苏州人,就从自己孩子口中开始收集,渐至邻家孩子,再至教孩子唱歌的老妈子……到后来,连他的祖母,新婚夫人,乃至友人叶圣陶、郭绍虞等等,都加入了帮助他收集吴歌的队伍。顾颉刚收集的这些吴歌不久后在《晨报》──当时学术界都看这张报纸──上连载,使他在这方面又出了名,被目为歌谣研究的专家。本书中所收的《吴歌甲集》,就是顾颉刚收集的这些歌谣。当时竟有胡适、沈兼士、俞平伯、钱玄同、刘复五大名流分别为《吴歌甲集》作了序。
收集吴歌的另一个干将是刘复,即刘半农。刘半农是江阴人,是他收集整理的《江阴船歌》(收在本书《吴歌戊集》中)比顾颉刚的《吴歌甲集》还早一年。且看一首:
新打大船出大荡,大荡河里好风光。船要风光双只橹,姐要风光结识两个郎。
另外刘半农还模拟民歌进行创作,他的《瓦釜集》就全是模拟的江阴民歌。后来他又将目光扩大到俗曲──不附乐曲的谓之歌谣,附有乐曲的即为俗曲。他除了自己收藏,又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收集,并进行研究,编有《中国俗曲总目稿》。
周作人当然也是歌谣收集研究中的大干将,他在那篇著名的文章《猥亵的歌谣》中,反复强调收集民歌时不排斥猥亵的歌谣。这也可以说是歌谣研究者们的共同认识。起先在刘复起草的《北京大学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简章》中,尚要求“征夫野老游女怨妇之辞,不涉淫亵而自然成趣者”,而四年后发行《歌谣周刊》,新定章程第四条则说:
歌谣性质并无限制,即语涉迷信或猥亵者亦有研究之价值,当一并录寄,不必先由寄者加以甄择。
于是周作人从《诗经》中的“子不我思,岂无他人”,说到南唐李后主的“为奴出来难,教郎恣意怜”,再说到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直到《圣经》中的《雅歌》一章(几乎全是露骨的情歌),以说明猥亵的成分“在文艺上极是常见,未必值得大惊小怪”,而对于猥亵的歌谣,“在研究者是一样的珍重的,所以我们对于猥亵的歌谣也是很想搜求,而且因为难得似乎又特别欢迎”。真可谓一篇之中,三致意焉。
对于今天读者来说,也许最容易产生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大人物,都对吴歌之类的民间歌谣如此感兴趣?
按照刘半农的意见,如果要研究一个民族特有的文明,要理解一个民族生活的真相,则民歌俗曲是“最真实最扼要的材料”:“因为这是蚩蚩者氓自己用来陶情适性的;他们既不比考生们对着考官对策,又不比戏子们对着听众卖艺……民歌俗曲中把语言、风土、艺术三件事全都包括了。”
而他在为顾颉刚的《吴歌甲集》所作序中的话说则说:吴歌的意趣不外乎“语言、风土、艺术三项”,而“这三件事,干脆说来,就是民族的灵魂”。
胡适则着眼于文学:“国语的文学从方言的文学里出来,仍须要向方言的文学里去寻他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而民歌俗曲可以作为方言文学的代表,自然就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吴歌之今日】
让人心痛的是,就算在吴文化的核心地带之一的无锡,现在也只有七八个人会唱吴歌,吴歌保护迫在眉睫。
令人欣慰的是,不久前在我国公布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推荐项目中,国家文化部已经受理了无锡关于“吴歌”的申报补录要求,初步同意把无锡作为一个申报主体加入名录,由苏州、无锡共同申报吴歌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下面是现代人为介绍吴歌所列的一个清单,从这里,我们简略的回顾一下吴歌的概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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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吴歌。
产地:江苏南部、浙江西部,以及包括上海在内的整个长江三角洲地区。
传世特点:清新委婉,吴侬软语,乡土气息浓重。
代表产作品:《江南可采莲》、《吴孙皓初童谣》、《子夜歌》、《月儿弯弯照九州》、《栀子花开六瓣头》、《五更调》、《苏州景》、《南山有鸟》等。
流传时间:30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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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已看到,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变化,包括吴歌在内的许多优秀古老文化正在逐渐消失。我们虽没有理由一定要现在年轻人学唱吴歌,但应该让优秀的古老文化有所留存,让后人知道他们的祖先曾经拥有过如此精彩的口头文学。这些文学应该成为今日创作的丰富资源,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部分。
现在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组织对我国诸多的文化遗产十分重视,如长城、故宫、秦陵兵马俑、昆曲、剪纸等20余种古代遗迹或文化艺术样式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吴歌也具有这样的资格。
勾吴慈心整理于戊子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