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从老家挂亲回县城住,第二天,我一个人悠闲地去小城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知青园。
园内芳草萋萋,幽静舒适,一切如旧。这里看看,那里坐坐,看着犁耙、石磨、石碓、粑粑椎、吹谷机等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农具,让我久久沉浸在回忆里,还忍不住在石碓上踏了几脚,体验当年“踏米”的时光。
往事历历在目,乡愁阵阵泛滥,“嘞——咚哐”“嘞——咚哐”,石碓之声又在记忆深处响起,把我带回了难忘的从前,带到了遥远的故乡。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出生的农村人,对石碓应该并不陌生(碓,读duì,木石做成的捣米器具),我们基本上或使用过或看到过,也许家里现在还陈摆着。
以前,生活条件落后,生活物质匮乏,要吃到米饭必须先进行舂米。舂米的工具有点像捣药罐,叫石碓,我们那里叫“碓款”。
石碓有一个棒槌、一个盛器,用棒槌砸谷子,把谷壳砸掉,这个过程就是舂米,我们那里叫“踏米”。把谷子去壳,舂出来的壳就是米糠,剩下的米粒便成白米。
石碓,是农耕时代劳动人民常用的一个生活用品,也是一种最简单而且最耐用的工具。据说,石碓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千百年来,一直流传和使用下来。
石碓,由碓窝和踏椎两部分组成。碓窝是一块方形或圆形青石中间凿出的一个小圆窝,可以用来放糙米、杂粮等,深约40厘米左右,上粗下细,非常光滑;踏椎是用木头制成的,人站在踏椎上用力踏,在舂锤一上一下的冲击下,使碓窝里的米糠和白米渐渐分离。
整个石碓的石头部分自然全由石块制作而成,是石匠用钢凿一凿一凿凿出来的,内凹,圆锥体,就是碓窝,多称为石臼。挖个坑,把石臼埋在地里固牢,上口与地面一样平。
这块石料的选择很有讲究,要刚柔相济。太刚太脆,加工难度大;太柔和,则不耐用,还易产生石粉。
另一部分是木质结构,也就是踏椎,要选择一根长约二、三米,直径十多公分的硬木条块,在它前端装置一个舂锤,根据杠杆原理制成。
工作时,人在尾端用力脚踏,犹如一个虔诚老者面佛作揖,舂锤落进石臼,使谷粒与石臼磨擦脱壳,踏一下,舂一下,“咣咣”一下,唱着古老的歌谣!
有的石碓还设计有支撑架,也就是在硬木条块边上安装两根小柱子,再用一根木棒连接起来,当舂米踩踏时,把手抓住木棒,便于发力,且能稳控身体。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必备石碓,它是家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什。由于没碾米机,大米加工全凭人工脚力,把晒干的稻谷倒入石碓中舂击脱壳,才有米下锅。
舂米时,常常由一至三人协力配合,除一人主力外,还需有人做辅助性工作,即把石臼里的谷粒均匀翻动,做到粒粒受击,直至基本脱壳,再把米与糠用竹筛纷扬分离出来。
踏碓舂米是繁重的体力活。从前,一个四、五口人的普通农家,每月要舂三、四次米,每次要踏几箩谷。每次舂米时,脚踏腿蹲,碓头起落,浑身用劲。
舂好一臼米,最少要踩踏三百多下,花近一个钟头。不少人累得大汗淋漓,喘气不已。而且,这样的家务活还多半是女人做,真是辛苦。
记忆中,我家“踏米”都是母亲一个人完成的。尤其在农忙时节,天还没亮,母亲就起来“踏米”了,点上枞光,在熊熊的火光中,“嘞——咚哐”“嘞——咚哐”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当我们起床,米也舂好了!
当然,“踏米”通常在农闲之际的白天,只是往往也仅母亲一人操劳。她一只手抓住支撑架上的木棒,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边踩踏石碓的硬木身尾,一边用竹竿捅石臼里面的谷粒。当看到石臼外面溅出了不少谷粒或米粒,就停下来,用扫把扫进去,接着再踏……
为了一家人的吃饭问题,母亲不知受了多少累,流了多少汗。至今想来,她仍心有余悸,经常感慨:“那个时候踏米,真是太吃亏(受累的意思)!踏一次米下来,走路都打捞蹿(浑身无力、摇摇晃晃的样子)!”
每当大人“踏米”时,我们这些捣蛋的小孩也会来凑热闹,嘻嘻哈哈地帮着踹几下。但是,更多时候,我们却不用力,而是站在硬木条上一动不动的偷懒,在一上一下中寻开心。
这样,就增加了重量,大人踏得更加吃力了。于是,一旦发现后,大人就会不高兴地骂道:“剁脑壳的,滚远玩去!”孩子们便不好意思地笑着跑开去。那个时候的我们,哪里知道大人们的苦处。
过去,每到逢年过节,许多人还用石碓来舂米粉、花生、芝麻、藤叶等,做成各式各样的粑粑,丰富艰苦的生活。可以说,石碓就是旧时农家的生命之碓,见证了无数代人的生存史、辛酸史、兴衰史!
后来,随着碾米机、打粉机等机器的出现,石碓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如今,许多村庄连粉碎机都不需要了,吃米吃面直接到超市或粮店购买。甚至连烙大饼、蒸馒头、做粑粑,也不用自家干了,要吃的话干脆买现成的。昔日在农村人们的生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位置的石碓不经意间便消失了。
但是,在屋檐下,石碓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还有一些文化人没有冷落石碓,将它放到民俗风情馆里,让它休息,让世人念想。
石碓,记载着生活,无论艰辛还是荣光,都是一段难忘的历史;石碓声声,无论动听还是难听,都传唱着过往,传播着生命,传递着乡愁!
此时此刻,静静地站在石碓前,我能不感怀、不感恩吗?